泰和二十年, 十二月十五，雪。
李小寒和李荷花坐在牛车上，小雪纷纷扬扬，落满了一身蓑衣。呼吸间, 只觉得空气中都满是寒冷, 李小寒紧紧抱着自己的暖手炉, 靠这唯一的暖意让自己别哆嗦。
“师父，都是我连累你，要不是因为我说要出来赶这最后一次集市, 你就不需要冒着风雪出来了。”李荷花内疚的说。
“没事, 既然说了今日是最后一次，那就一定要来。不然他们可能天天都得在西市等着呢，接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天气。我们做生意的，有时候讲的就是一个信字。”李小寒劝慰道。
“我也是这样想的。”李荷花不好意思的笑一笑，然后说道, “就是觉得连累了师父你, 让你风雪天还要跟着我出来。”
熟悉李小寒的人都估摸着都猜出来了, 李小寒就是不喜欢冷天出门, 冷天里她喜欢睡点小懒觉。
李小寒：我谢谢大家, 谁让我想念暖气。
“什么叫连累我了, 这番椒底料的钱, 我不是拿大头啊。”李小寒呵出一口白气, 笑着说, “看看这满天飞雪, 还挺美。”www.tywyx.com 辰风花小说网
李荷花知道李小寒安慰自己，不过两师徒都不是扭捏之人，只回道, “哪里美了啊，师父，冷到不行。”说完还缩了缩脖子，“要我说，最美的时候是初秋，那个时候田螺肥，各色菜蔬都有，麻辣烫做起来最好吃。赚的可多。冬天也好，不过冬天赚这钱辛苦。”
“哈哈，你那根本不是美，是赚不赚，如果冬天赚得更多，我估计你也会觉得冬天挺美。相信我，今天一定好卖。”
冬天可是在家里吃火锅的时候，这又是年前最后一次了，年后她们说了要正月十五后再开摊的，因此府城里那些需要的人家、年前年后开摊的小商贩一定会备足货。
“我有点担心，今天我们可是带了五锅的底料过来，足足是往日的两倍多了。”李荷花有点担心。
“放心，到时候说不定你都觉得底料做少了，赚少了。”李小寒安慰道。
这五锅番椒底料，是李小寒和李荷花两人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整出来的，一天熬猪油，一天炒底料。把两个人累得半死。
是不是番椒底料这边也要添加人手了？李小寒心里琢磨着。
毕竟李荷花要学酒，还要再炒制底料，的确是忙不过来。自己也没有时间一直在这番椒底料身上，酒坊开了之后，还有得忙呢。
那该选谁？李小寒陷入沉思。
李荷花看李小寒一脸思考状，也不说话打扰她。这漫天风雪的，的确是不方便说话的，张口就是吸冷气。
牛车哒哒哒，很快就来到了西市。
“番椒底料来了，番椒底料来了！”风雪中歪歪扭扭的队伍有人欢呼，看着李小寒他们来的方向，冻得通红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。
李贤东停下车，前面几个人帮着把东西卸下来，如今大家都是熟客了，怎么做看都看熟了。
只是李小寒探头看了一眼队伍尽头，然后大声说道，“不好意思，今日每人只能买五块底料哈。传下去，麻烦往队伍后头传下去。”
一锅底料都是铺在模板上，然后切成大小相同的方块状来卖的。方便又快捷，尤其这冬天，半天就冻得梆硬。
“怎么的就只能买五块了，年前最后一次，年后你们要十五才来，我都准备好钱买个十块八块的了。”前边有人大声抱怨。
“是呀，李姑娘，以前从来都是想买多少有多少来着，怎么的今日只能买五块了，不够用啊。”有人跟着闹哄哄的说道。
李小寒站着，对大家抱歉一笑，赔礼道，“实在是不好意思，料着人多，今日我们已经炒多了几锅底料过来，结果没料到人这么多。我看了一看，估计得不够。”
“我也想卖给大家的，不限量卖的话，我还卖得更快呢。只是大冷天的，大家都等久了，后边的人若是一块都没有买着，那不也是挺难的。”
“因此，大家相互体谅体谅，留点给后面的人。谢谢大家了。”
李小寒这么一说，前边的人探头往后面看过去，的确人也忒多了。
“算了吧，算了吧。五块勉强也够了。”
“我是没咋够，不过有什么办法，只能勉强着用了。只是原本说分几块给我那小舅子，如今看来，也只能给他一块了。”
大部分的人都挺通情达理，当然也有人低声嘀咕，“凭什么给后面的人留，他们来得晚买不着是他们的事。”
不过这部分人是少数，大部分人都还是勉强接受了，姑娘都不嫌冷不嫌累要卖给尽量多的人了。其实大家也都不容易，这么大冷天的出来，一点都买不着，那不也是挺难的。
而且今日他们排在前面，焉知以后他们不会排在后面呢。者番椒底料越来越受欢迎了，万一以后他们也排在后面，起码也能买几块。
于是这话就一句句的传下去了。李小寒还叮嘱一句，“告诉后面的人，如果还有来人，不要排队了。”
这话又一次的传下去，后面的人隐约有点心慌，探头探脑的，数着大概能不能轮道自己。毕竟有些熟客了，知道李家的一锅底料大概有多少。
很快的，李小寒他们整好东西开卖。大冷天，番椒底料冻得邦邦硬，之前早分割好了大小，如今一边交钱一边交货快的很。
队伍慢慢慢慢的往前移动，最后还剩几个人的时候，实在是没有办法了，最后那几个人便只能空着手回去了。幸亏这几个人也是后面来的，明明叫着不要再排队了，但是还是想着能不能蹭个运气。如今只能感叹自己运气不好。
卖完最后一块，应付完嘟嘟囔囔不满的最后几个客户，李家人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。
“师父，最后那十来个人腾一腾，每个人两三块还是有的，你为什么还是卖一个人五块底料啊，你不是说尽量照顾每一个人吗？”李荷花手下不停，疑惑的问。
“从谁腾起？谁愿意做这个牺牲。”李小寒说道，“这个规则一开始要么就不定，如果定好了，就不要随意乱变。”
“你要知道，如果咱们开口，后面买到的几个人，估计心里不咋愿意，但是也只能接受了。但是人家心里委屈，明明说了五块的，怎么排队到自己就三块两块了。”
“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开口腾挪，不然咱不要做这个道德绑架之人。”
“哦。也是哦。”李荷花喃喃点头，只觉的也有道理。
“那师父，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？”
“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两全其美。能照顾到大部分人都不错了。”李小寒安慰道。
知道李荷花年纪小，又看重这个番椒生意，宁愿为难自己希望做到每个人都满意，李小寒便劝解道，“我知道你想让每个人都买到番椒底料，但是你想想，后面来的那几个人，是不是最后来的，说不得还是我们说过不够之后继续排队的。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，既然来得迟了，就应该为自己的来迟负责。你做好自己就好了，莫要想太多。”
“哎。”李荷花感叹道，“有点想不明白。”
“想不明白就慢慢想呗。赚钱了，我请你们吃汤面。”
这大冷天的，大早上迎着风雪赶路上来，又忙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，再空着肚子又冷又饿的回家去，这不是作孽吗。
“不若让我这个东道主来请这个汤面？”忽地一声温和的男声带着调侃插进来。
“张公子？”李小寒抬头诧异道，“你怎么来了？来了多久了？”
这大冷天的，他怎么来西市了？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呀。
“恰好有事路过，没来多久，只是看李姑娘你们忙着，便没有上前打扰。”张辅说道。
“如今你们忙完了不？不知我有没有荣幸，请李姑娘几位去同福酒家吃一碗汤面？”张辅笑道。
“好啊。”李小寒痛快应声道，“爹，荷花，张公子吃我们去同福酒家吃热汤面。”
“哎。谢谢张公子。”李贤东和李荷花便没有这么自然了。李贤东还好一点，毕竟在府城相处过，李荷花更拘谨一点，这偏偏贵公子实在是平山村少见的人物。以往人多远远看着还好，如今人少，看着实在不好接近。
虽然张公子看起来有点高贵，但是张公子请吃的面却非常的接地气，说热汤面便是热汤面。
热腾腾的一大碗，碗中微黄色的细长面条，上面铺着分量十足的炖羊肉，带着一点枸杞的红和葱花的绿，李小寒先和一大口浓汤。啊，只觉得一口热乎乎的汤水下去，汤里姜气甚浓，满身寒气都被驱散了出来。
张辅也跟着她们一起吃，甚至那碗中的分量跟他们也是一样的，并没有因为是贵公子就吃少一点。
四人埋头吃面不说话，吃完最后一口，只觉得整个人都是又软又暖的。因着这一顿热汤面，李荷花李贤东二人终于觉着没有那么拘谨了：贵公子也跟他们差不多嘛，吃的也不少。
抽出手帕来擦一擦嘴，李小寒整个人才算活过来，“府城这边如何？”
“挺好的。前边平稳了。”边境前线稳住了，没有什么大问题。
“粮价也没再涨了。”江南的粮食运到了，粮价也平稳了。
“你那边如何？”
张辅说得很隐晦，但是李小寒都听明白了其中之意，双眼亮晶晶，“那很好啊。我这边也很顺利。对了，明天大家酿的第一批酒准备出来了，你要不要过来试一试？”
说的是李贵前这些人学酿的第一批酒。
“好的。”
“那你问问叶帮主，他有没有兴趣也过来看看。”
“……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