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21 章 宴席

在座所有人, 不是没有想过能不能中举的问题，也不是没有想过今日放榜要不要去看榜的问题。

只是先前李信和病成这样，众人不好去问李信和到底考成如何, 反正人活过来就是万幸了。

再后来李信和稍稍好一点之后，李信和自己，也不曾说过科考之事，众人便误以为考场中李信和已经生病了，考得不好。对此李族长夫人像一个护崽子的母鸡一样，那是差点想要时刻寸步不离的盯着李信和，谁提她儿子的心伤，那是要翻脸的。

因此, 所以人都默契的贴心的不提, 连今日放榜都刻意的无视。

只是，此刻锣鼓喧天停在了李家门口, 再怎么愚钝的人都差不多猜到了这个可能。

还是李小寒先反应过来, 一个箭步跑出去，打开了自家大门，只见门外一群人喜气洋洋, 有官差举着明黄色喜报, 有手持短棍的群众，有那举着窗棂的匠人。这翻组合, 差点把李小寒吓一跳。

“请问定城平山村李信和老爷可在此处？”那官差笑眯眯的问。

“在。”李小寒迅速答到，虽然其他人怪了点, 但官差不容作假。

得到肯定的回复, 官差带着后面一群人汹涌而上，而堂屋里，李信和三人已经站起来, 眼带期待。

“喜报！贵府老爷李信和高中定城乡试第十七名。京报连登黄甲。”www.tywyx.com 辰风花小说网

此话落下，身后有那举着短棍的匠人一涌而上，将李家门槛垫高一层，又将一扇窗子三两下砸坏，还没有等李小寒反应过来，匠人又将带进来的现成的门窗按装上去。

“恭喜李老爷，高中举人，改换门庭。”做完这一切，众人欢呼道。

怪不得会举着短棍进来，怪不得会带着现成的门窗。原来是这个意思，李小寒在一旁终于理解了。

“谢谢。谢谢各位。”

这是李族长已经反应过来了，双手作揖，笑得见牙不见眼，伸手从怀里一掏，直接将钱袋子给了领头的官差。要知道，这几日李族长为了给李信和看病，带的钱可不少。

果然，那官差伸手一接，便知道了钱袋子成色斤两，将喜报卷好，往前一递，“恭喜李老爷，恭喜李老爷。”

李族长笑的眯了眼，一推身边的李信和，让李信和接过喜报。

旁边的乡绅霎时间眼睛都亮了。

“想必这位就是李信和老爷吧。真是年轻有为，一表人才。不知婚配否？”

“犬子已经成亲了。”李族长笑眯眯的宣布。

围观的乡绅脸上立刻露出了可惜的表情：这么年轻的一个举人，怎么这么早就成亲了呢！太可惜了。英年早婚啊！

这还真是实话，李信和看着才二十左右，这个年纪的举人，虽然排名偏后，但是潜力无穷啊。

再说李信和长得不差，虽然现在略带病色，但是养好了也是五官端正的好人才。长得好，在官场上可太占便宜了。

四周的乡绅一片惋惜之色，不过也有那纯然道喜的相邻。毕竟，隔壁这里出了一个举人，大家都想沾一沾文气啊。

这时张辅一行人骑马过来，进门就大声恭喜，“恭喜信和兄一朝得偿所愿，恭喜李族长。恭喜二位啊。”

“谢谢张二公子。”这位可是自家能中举的功臣自之人，李族长笑着行礼。

于是又是一阵寒暄，约莫半个时辰后，人群才慢慢散去。

“李族长，他日请酒，可莫要忘记了我，让我沾一沾这个喜气。”张辅笑着说，提醒了李族长这一桩事。

“对，对，请酒。咱们家得摆个流水宴。”李族长被提醒了，开始想象流水宴该如何置办。

这个事情，李族长是曾经梦中演练多次，如今是恨不能把所有设想都变为现实。

“信和兄身体如何。揭榜后可能会有同窗邀请你去喝酒饮宴，如果身体还没有养好，可千万别逞强。”张辅又提醒道。

“可不敢，可不敢。”李族长夫人连忙说道，“和儿，要不还是推了吧？”

“娘，我现在这情况，哪里敢去饮酒吃宴。而且，也不知道哪些同窗考中了。”

“这个我这倒有，早早就派人过去抄录了一份今科中举名单，因此便来得迟了。”张辅笑着递过一张红纸。

李信和连忙道谢接过来打开来，李小寒也凑过头去跟着看。

“幸好，恒弟也中了。”李信和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。

“咦。”李小寒轻轻咦一声，略带诧异。

林恒的名次居然这么低。是因为提早了一年的关系吗？按照原书剧情，林恒应该在明年恩科，一路名列前茅，高歌直进才对的。

“怎么了？”张辅轻轻问道。

“信和哥，你和你室友好巧啊，两个人挨在一起，刚刚在孙山之上。”李小寒笑着解释道。

孙山，科考的最后一名，古人说名落孙山，便是落榜了，如今李信和和林恒两人刚刚好在孙山之上，就是那倒是第二第三名。

“就是巧合。我也没想到能中，到最后的时候整个脑子都是懵的。只是恒弟有点可惜了，以他的才华，原本可以考得更好的。”

“有什么可惜的，你们都还年轻。再说，这么多人，能考中就是本事。刚刚那些乡绅都说了，年轻有为。”李小寒道。

“小寒说得有道理。这个名次也很不差，反正都是举人了，第几名有什么关系。”李族长夫人连忙说道。

儿子考这个名次，差点要了半条命，万一再勤奋一点，那真是不敢想。

几个人又说笑了一通，李小寒和张辅才一起出去干活，待到下午回来，李族长已经回家去安排其他事情了，留李信和和李族长夫人在这里再静养——这么大的事情，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祖宗的了，再说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安排呢。

只是，临走前，李族长把李小寒家后加的门槛拆了，窗卸了，找匠人换上了新窗——就是那官差送过来的，代表改换门庭的门槛与窗棂。

好吧，可以理解。

又过了两日，终于得到韩大夫的许可，李信和的身体，好的差不多了，可以回老家去了，只是养身体的补药还是要继续吃一段时间。

临走前，李小寒跟李信和独自聊了一聊。

“信和哥，如果我说，假如有另外一种人生，可能没有那么惊险和荣耀，但是也没有那么的重担，安安稳稳按部就班的生活着。你会怎么选？”

“怎么了，我这次生病吓着你了。”李信和转过头来问道，担忧问道。

“我只是偶尔在想，如果我没有把这些东西告诉你，可能你就不会压力这么大，可能晚一点的，但是你也能高高兴兴的考个举人。”李小寒犹豫了一会，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。

虽然原书剧情没有说，但是以李信和的心志，李小寒觉得他不会只沉寂于乡间。

“你怎么会这样想？”李信和惊讶的问， “我恨不得知道得更多一点，能做得更好一点。”

“如果说有这个假设，不管什么时候，我都会做出现在这个选择。”李信和的脸上仍带着病色，却更显坚定之意，“我也是这个家、这个宗族、这世间的一员啊，我希望我能做我自己的一份努力。”

“你不能把所有担子都挑了去，剥夺我承担责任的权力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信和哥。我们努力各自的努力，然后一起做得更好。”李小寒笑着说道。

人生，并不是作者写好的人生，是每个人一步一步所选择的所创造的人生。

她不必因自己改变太多人而感到负累，她最多只是提供了一个契机，真正做出选择和行动的，永远是每一个人自己。

***

八月二十九日中午，从府城回平山村的路上。一行四骑，纵马飞扬，扬起一番尘土。

“驾。”李小寒和张辅并排骑在前头，如今，她已经可以自如的骑在马上，虽然不能骑得很快，但是在这种没什么人烟的路上，跑的也很顺利。

果然，骑马就是快，不到一个时辰，两人已经回到平山村，直奔族长家。今日是李族长一家摆酒的第二天，专门招待亲戚和族人。

李族长家门前，李贤东早等着了，先前李小寒就说要等早上教完白蜡功夫再回来，李贤东算一算，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，便早早的出门等着。

看到李小寒从马上下来，李贤东先是吓了一跳，然后才笑着说道，“骑马回来的，好，好。“

张辅跟在后边以晚辈礼打招呼，“李伯父。”

“哎张公子。”虽然张辅一直说叫他承安，但是李贤东是万万不敢的。

“我带你们先把马系好。”

“哎，爹。”李小寒笑着说道。

“这马可真灵。我还第一次看你骑马呢。”虽然说李贤东偶尔也上府城，知道李小寒买了一匹马，也知道李小寒在学马，但是真正看李小寒骑马骑得这么熟练，还是第一次。

“是吧，我现在可厉害了。”

“是，厉害了。”

平山村屋子格局都差不多，李族长家也就是大一点罢了，大家很快在后院牲畜棚系好了马匹，还添上了草料，然后方回到前院。

而随着李小寒他们大步进门，才发现这会儿人已经很多了，不过都是熟悉的亲戚族人，大家围在一起，满脸兴奋的说着李信和中举的事，个个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光芒。

“小寒回来了，快来，快来。”看见李小寒进来，众人纷纷出声打招呼。

“呀，还有客人一起来了，快进来，快进来。”看见有陌生面孔，众人也很热情。

也有那认出张辅的，心中只有更高兴，不过不敢主动打招呼，只低声议论，“张公子也来了。”

“小寒，你回来了。伯娘一早就等着你了。”李族长夫人今日穿着一身的暗红富贵绣花绸衣迎上来，身为举人家属，如今她这个当娘的，可是名正言顺的穿绸了。

“回来了，来，你们坐这里。”李族长也是一身富贵回字纹棕褐色绸衣，虽然试图板着脸装稳重，但是眉角眼梢的喜意那是压都压不住。

关于李小寒的位置，昨晚他们家也商量过了，有了之前那谈酒坊合作坐主席的先例在，还有李信和科举一路上李小寒的帮助，最后李信和生病这次李小寒的人情，李族长一家认为，是应该坐主桌的。

“是，族长。”李小寒也不推辞，笑着握着了族长夫人的手，赞道，“伯娘，族长，你们今日这一身，可是太贵气太适合了，看着就像是城里那官家老爷太太。”

“就你嘴甜。”族长夫人笑得更欢了，“快坐，快坐。张公子也坐。”

“恭喜李族长李夫人，贺喜李族长李夫人。”张辅今日穿得很低调，虽是绸衣，但是样式简单，颜色淡雅，很是注意不要抢了主人公风头。

“谢谢，谢谢，我们村野酒席，张公子能来就是赏脸。有什么不合适的，你开口说啊，要不好意思，你跟小寒说也行。”这个时候，居然是族长夫人更长袖善舞一点，可能族长夫人不需要伪装，那真的是心里想啥就说啥。

“李夫人不用客气，我与信和兄相交，你就当我是一个普通晚辈就成。”

“好好，你们坐哈。”

又说了一会，李族长并夫人去招呼其他亲戚，这几日，李族长一家那是忙得翻了天的，不过再忙也是开心的就是了。

等族长两人走了，李小寒一拉凳子，就在主桌坐了下来，把桌子上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其他一众长辈，看得愣了一愣。

刚刚真的不是客气话吗？

族长走得这么快是因为这样吗？

怎么李小寒就这么自然的坐下来了，莫非祖宗的规矩变了？

关键时刻，还是三叔公先开口了，“小寒回来了，你那白蜡的事情没有耽误吧？”

这不是族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辈，这是受官府之命传授白蜡之法的李姑娘。

“早上教完大家才回来的，下午的采购已经让其他人处理了。”李小寒笑眯眯的说道。

“那就好，可不要因此耽误了官府里的事。”三叔公说道。

“是，三叔公说的有道理。”李小寒这个时候也很乖，两人一来一往，配合默契，就把这话题挑了起来。

“听说信和这次病了，也是你找的大夫，养了好几天？”

“是张公子帮的忙。”

“小寒为定城贡献良多，我能在这个时候出一份力气，能帮到她，帮到信和，也是应该的。”张辅此刻十分谦和，甚至站起来给三叔公斟了一杯茶。

这殷勤，把三叔公都震住一瞬间，然后才端起茶盏喝起这一杯难得的热茶。

而在坐的族人，随着这一番对话迅速改变了观念，纷纷觉得在城里来的身份贵重的张公子面前也能直得起腰来了，变成与有荣焉：是呀，小寒一力传授白蜡之法，这贡献多大啊。这是他们李氏一族的女儿。

在一旁的李贤东笑眯眯的看着，因着番椒种植和番椒酒的教授功夫，再加上女儿李小寒的影响力，李贤东今日也在主桌上混了一个位置。

只是先前女儿不在，他一个人不习惯不自在，便宁愿出门迎接自己女儿罢了。

“爹，娘在哪？我去看看娘。”李小寒问道。

“在东屋那一席呢。”

“行，那我过去一下。”

向各位长辈告了罪，李小寒便去了东屋。剩下主桌一桌子人，开始纷纷跟张辅说话，而张辅也来者不拒，十分健谈，一时间气氛大热。

这边李小寒来到东屋，王氏正抱着李小霜坐着呢。

“小寒回来了，快快，过来咱们看一看。”

一进东屋门，还来不及说话，李小寒便被一帮大小婶娘拉了进来，刚刚堂屋主桌这么热闹，他们可是看到了，小寒坐的是主桌呢。

虽然不是第一次了，但是每一次知道都仍然震撼。

“真俊。府城的水土就是养人。”

“要我说，还是我们平山村的风水好。”

“小寒啊，你平日忙不忙，累不累啊？”

…………

一帮子婶娘抓着李小寒的手，边摸边问表达自己的喜爱，刚刚还挺游刃有余的李小寒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承担不起这个热情了，但是也只能强笑着回答这些问题。

大家也没有恶意，也许心里面还带着羡慕之意，只是整日待在平山村里面，有些人一生连府城都没有去过几趟，问的问题便重复了些局限了些。

过来约莫小半个时辰，差不多快开席了，李小寒终于脱开了身，回到自己的席位。

“王妹子啊，我这一辈子最羡慕你就是生了这么一个好女儿。”看着李小寒离去，一位大娘方转过头认真说道。

“谁不是呢。”席间有几人出声附和，也有人没出声，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。

只王氏，略带这不好意思笑了笑回应，却没有反驳。

她这一生，最骄傲的也是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女儿。

“听闻王妹子也去府城摆那炒番椒底料摊子，不若再给我们说一说府城是什么样子的。”

“府城啊……”王氏细声细气的开始说，直说得开席了，众人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。

李族长家儿子考中了举人，这席面自然是不能寒酸的了，一日宰杀一头大肥猪，席间十分的丰盛，尤其主桌，炖的烂乎乎的一个猪头摆在中间。这可是祭过祖先，吃过香火，受祖宗庇佑的猪头。好东西。

“你能吃得惯不？”李小寒悄声问旁边的张辅。

“我当然可以。”张辅的回答是夹了一块猪耳朵。

吃过了席面，热热闹闹的又说了半晌的话，众人方才散去，李小寒也终于能回到家里，安静的跟家里人说几句话了。

家里王氏带着李小霜跟李小寒说话，而李贤东则领着张辅还有老钟叔三人去了酒坊——老钟叔早想尝一尝这刚出来的番椒酒了，如今可不是刚刚好。

恰好李氏一族用蒸过的酒加药材试验出一种药材酒，那叫一个新奇，药力十足，后劲绵长，老钟叔更是跃跃欲试。

李贤东知道老钟叔是保护自己女儿的高手，十分热情，做主就带一行人去了酒坊，把家里留给三母女，尤其是没怎么见过姐姐的李小霜。

“小霜，小霜，叫姐姐。”李小寒扶着李小霜，低声哄道。

如今李小霜还差两个月满一岁，不过她说话走路都早，已经可以歪歪扭扭的走路，还有模糊不清的喊人了。正是一个小娃娃最肥嫩可爱的时候，李小寒玩得不亦乐乎。

王氏也跟着喊，“叫姐姐，这就是平日跟你说的姐姐呀。”

哄了一会，终于得到一个露齿笑和一声含糊的姐姐，李小寒才停下来。

“你这教白蜡的活，要到什么时候呀？”王氏问道，要不是城里实在不方便，他们干脆便在城里炒番椒了。

“差不多九月中吧。其实现在已经很少人不懂的了，就是一些人遇到问题过来问问，还有白蜡留种的事情教好之后，便可以回家了。”李小寒解释道。

“这样啊。”王氏不知道是该高兴，还是该遗憾，不过最后还是高兴居多，“成，等你回来，刚好秋冬可以给你补一补。你看你，光长个子不长肉。”

“娘，我这不是挺好。”

“哪里好了，瘦的不好。”王氏自己生了一幅小骨架纤弱的身材，却十分欣赏那些健壮挺拔的身姿。

“成。等我回来了，养一个冬天，那肥肉便长出来了。”李小寒笑道。

“哪有这么说自己的。”

……

两母女说说笑笑，到了下午，早早吃了晚饭，李小寒一行人又骑马回府城去了。明早还要早起教授白蜡呢，在平山村住着不方便。

时间眨眼过得快，转眼到了九月中，教授完白蜡虫的留种之法后，李小寒已经差不多准备回家了。

这一日，李小寒坐在马车中，思考对照自己前世所知的白蜡理论和今世实践，她在府城里不怎么骑马，一是人流密，骑起来不畅快，二是如今李小寒在府城已经十分有人气了，骑在马上常常有人认得她，不然马车放下车帘来得方便。

忽地，马车一个急刹车，李小寒往前一倒，差点摔了。

“什么人？”前方传来老钟叔的喝问。

“小寒姐，小寒姐，是你吗？救救我，救救我。”